五章 监狱的每一天(1 / 2)
Ⅰ
此时芙美不在学校。
她从学校搭乘一段路面电车,来到较接近百合谷市中心区的高级住宅区,站在这片住宅区当中一角感觉没那么像豪宅的部分,位于外围的新起区域中的某幢住宅的前面。身着学校制服的她,一只手提着运动包,一只手插在腰上。
芙美所站的位置并非玄关,而是将院子包围的绿篱那边。这幢房子坐拥很大一片后院,但这座后院作为景观并不算优美,里面有一幢与主屋不相连的预制式仓库作为青春期孩子的房间,另外就只有一棵巨大的樟树了,地上薄薄铺着一层砂浆水泥,可谓煞风景。
尽管煞风景,不过水泥地面上画着白色长方形线条,在正中央分割的位置上扎着两根金属立柱,形成一个简易的网球场。
这样的庭院风景,透过稀松的绿篱和布在其间的栅栏跟网的缝隙露了出来。看到这样的外观,谁都不会怀疑这家人对网球的热情。
但是,若知道实际情况,印象会稍稍改变。
这一家的父母,尤其是母亲在逼着女儿打网球。
双亲都是运动员,而且是如假包换的赛会选手。尤其是母亲,过去曾立志成为职业网球选手,便将自己未能实现的梦想托付给自己的独生女,但女儿根本没有运动天赋,她却执意让女儿继续打网球。
『不放弃』
『要努力』
这些要求,在这个后院里得到体现。
女儿每天一出房间便是网球场,每天回房间必须经过网球场。
『不放弃』
『要努力』
必须要照做。
决不许忘记。
这些总是在女儿面前,强迫着女儿。不能逃避,不许逃避,不想听「办不到」之类的哭诉。这片地方,充分体现着这样的意志。而此情此景在女儿眼中若不是『牢笼』,那一定就是『监狱』了。
而且……
这个『后院』……
只要感觉稍稍敏锐的人就能感觉到,这里的空气阴湿而淤滞。
这个时段虽说太阳已开始西下,但天色还很亮,反倒夕阳的强烈光辉正好洒在上面。院子里能遮挡太阳光的树只有一棵……哪怕这点不算在内,日照也很好的样子。进一步来说,这是一片通风很好的开拓空间。尽管如此,这个『院子』就像是周围所有房子的影子都落在上面似地,整体上看上去阴冷昏暗。
那湿冷的空气,从绿篱外面都能感觉到。
这几天明明没下过雨,覆盖院子大半的水泥地面却凝集着很重的水汽似的。
总之,这是个黑洞洞的,冷飕飕的,阴郁的院子。
虽说那股阴暗笼罩着整个院子,但院子里唯一的一棵长在呈花坛状裸露在外的泥土里的雄伟樟树之下尤为浓重地淤积着。
而且。
————目不转睛。
那里存在着只有拥有灵能力之人才能分辨的东西。
树冠下犹如夜幕降临般昏黑的阴影中,有个如黑影般更为深沉的人,就像沉没在阴影中一般,纹丝不动地垂挂着。
人影的脖子挂着绳子,在树枝上挂着。
那黑影纹丝不动地沉没在阴影中,连轮廓都很难看出来,勉强能从头发很长这点来判断。
脸的部位上唯独两个翻起的眼白清晰地浮现出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边。
那是……搭有网球场的院子的大树树枝上悬挂着的,吊死尸体的影子。
芙美与尸体四目相交。这是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异样感觉。
当然,那东西并非以实体存在。
打个比方就是,用眼睛看着『气息』的状态。
以灵感在『看』的状态。
嗖
看着看着,芙美的周围暗了下来,有股精神被『院子』困住的讨厌感觉。
「……哼」
确认到这里,芙美把运动包在路边放下,取出接着耳机的手机,打了个电话。随后,她将手机放进胸前口袋,把接入的耳机塞进耳朵,一边听着呼叫音一边又从包里抽出半纸(※注2)。
这个时候,电话接通了。
「……喂喂,守屋?」
『情况怎样?』
「果然有淤积」
芙美对一接电话便单刀直入询问结果的真央,答道
「房子风水本来就不好,又有不好的感情堆积了好几年,又被给了最后一击的感觉呢。院子整个变成了污秽淤积点,用你的说法应该就是『盒』了吧。而且还有遗落物」
芙美一边回答一边熟练地把半纸搓成纸捻,并麻利地将头发系在脑袋后面,从包里取出报纸包的小榊枝,像清洗一样用撕了标签的塑料水瓶往小枝上倒清水。
『遗落物?』
「是上吊者本人」
她对真央的提问如此回答,拿着绿油油的叶子滴着水的小枝站起身来,凛然地朝院子看过去。
「大概是在这里搞过外行的半吊子仪式仪式,出了事故落下了半边灵魂吧」
吊在樟树上的尸体的两只眼睛,冷冰冰地盯着芙美。
『……能祓除吗?』
「感觉要比想象中来的糟糕,准备也完全不够充分,但我试试看」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芙美摘下耳机连同外套一并随便塞进包里,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吟此
天神推启天岩户
拂去重山雾 正听广纳言——」(※注3)
对净化此地的神明进行『观想』————用真央的话来说就是『视觉化』,然后高举榊枝,开始静静上表祝词。
※注2:一种日本纸。
※注3:此为《大祓词》中一段,日本神道祭祀所用祝词之一。《大祓词》原为每年6月与12月末日进行的大祓(大型净化)中,为对所犯之罪(神道定义中的「罪」,与犯罪的含义有所不同)、污秽进行祓除所吟的祝词。6月与12月所用文辞有异,但唯6月祝词留存下来。
†
「……鹿岛似乎『看』到了『上吊』。附近的传闻与灵视一致」
挂断了派去美南海家探查情况的芙美打来的电话后,真央的嘴略微收紧,向众人传达道
「果真搞了『降灵』。还是危险的那种」
「……嗯」
对真央的结论,那琴点点头。两人似乎已有共识,但至少瞳佳不清楚其中联系。
「怎么回事?」
就在她问出来的时候,教室的门被敲响了。所有人朝门那边看过去。真央回应后,一位盛装女性露出脸,对真央说道
「『棺柩』已运达,请真央大人确认」
「我知道了」
真央回应结城澪的请求,从椅子上起身。
今天,『罗萨莉娅的棺柩』再次被运到学校。在那位学年总代的要求之下,『降灵会』的准备正在进行。
由学年总代指定的房间已经做完『降灵会』的布置,而且『盒』已经搬入。至于将美南海和茜带到那里,并不是真央他们的工作。美南海和茜这两位委托人已经没有继续委托的意思,说来讽刺,这方面的事情全都扔给了最后唯一的委托人——石户和歌。
真央他们只是按要求进行准备。
「来个『灵媒』。就是惯例检查『封印』有没有破绽,所以没必要都过来」
「你不说我也不会去的……」
由加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口回绝。
而做出响应起身的,是瞳佳和那琴。
「……稍等」
那琴这么说完,走向放包的地方,戴上了魔女的三角帽与黑斗篷,又从口袋里拿出什么放进嘴里,然后走到真央身边,用变得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
「……OK」
「这是什么?」
她一过来,瞳佳就指着她的嘴问道。那琴向瞳佳看去,把小小的舌头吐出来给瞳佳看。
「……银币」
「银币?」
那琴舌头上托着一枚好像是国外的古老小型银币。
「魔女的魔法,让恶灵看不见你」
「是这样啊」
瞳佳感到钦佩。这个时候,她察觉到真央和澪已经在等着了,于是连忙出了教室。
「…………」
澪走在最前面,护着受伤的那只胳膊不让它乱摆,其他人跟在后面,就这样走在走廊上。这时,真央突然开口
「……刚才打断了。继续讲关于吉野美南上吊理由的预想」
「欸!?嗯……」
瞳佳被这个突然的话题吓了一跳,但还是做了回应。
「我觉得你光听雾江当时说的应该弄不明白,简单说吧,窒息造成的临死体验能制造出交灵的变性意识相似的状态。更简单地说,用上吊能实现原始的交灵」
「……欸?」
瞳佳最开始因为太过突然而感到困惑,但接下来的内容,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欸,用……上吊?」
「不,是临死体验。不仅限于上吊,但在临死体验中窒息实现起来最轻松,也最好控制。要一窥死亡的世界,把自己置于死亡的悬崖边就行了——就是这么个简单的理论,但在科学观测并研究灵媒变性意识的手段还未开发的年代,这种方法很容易着手。而且————这类事情你有没有听过?遭遇意外一度濒死,但苏醒之后能够看到奇怪的东西,灵感觉醒」
「……听过」
瞳佳只有点头。这是灵异故事中最约定俗成的桥段。
「也就是说,自己来做那种事的方法,古代宗教和巫师就这么做过。尽管很粗暴」
「唔……」
「根据神话也是这样。北欧的魔神奥丁为了修得魔法,将自己吊在世界树上身刺长枪整整九日。神话里出现这种情况,基本证明过去人们存在那种思维。就是『神秘能力能在生死边缘获得』的观点呢。然后,原始的巫师为了进入变性意识——恍惚〈trance〉状态以让神明或精灵降临在自己身体里,作为方法有的会不眠不休地激烈跳舞,还有会剧烈伤害自己身体。形形色色的宗教进行的绝食修行,就是通过断绝营养和睡眠将自己的肉体与大脑逼至濒死。上山修行则是好几天在险峻的山中不断往返行动来消磨身心。在希腊,获取诸神神谕的巫女的住处被建在火山瓦斯冒出位置的正上方,巫女进入充满瓦斯的房间,在那里聆听神的话语。
另外————雾江说过的也是这个。将一度死亡然后复活认为是神秘世界的入口,宗教与咒术观念中将这个思维称作『通过仪式〈initiation〉』。虽说大多数只是作为仪式做做样子,不过通过那种仪式的人就会被认为窥探到了神秘并获得了力量,从而获准进入魔法结社或取得宗教方面的资格。当然,也有时候是真获得力量了。
也就是说————吉野美南海,多半注意到了吧……
经历剧烈的社团活动后连气都喘不上的疲劳,与在我的『降灵会』上灵体被召唤出来时的感觉,是相似的。
在那个『降灵会』上,任何人成为『灵媒』都不奇怪,搞不好就是吉野成了『灵媒』而令灵体出现的。有时,『罗萨莉娅的棺柩』会把那种东西钻开。如果是那样,那么就是吉野身体里沉睡着『灵媒』的才能,因此发现了『降灵会』的秘密,并利用自己的身体实践的吧」
「…………」
瞳佳听着听着,表情渐渐扭曲起来。她完全想不通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那种事……稍微走错一步,真的会死啊……」
「谁知道呢」
瞳佳无法理解而苦恼,真央则不屑一顾。
那一瞬,瞳佳感觉浑身一凉。但瞳佳听到真央后面接着说的话,发现真央不屑一顾的并非美南海。
「死亡的恐惧虽然普遍,但并非所有人都有。吉野可能是克服了,也可能有其他更加恐惧的东西」
真央这样说道。
然后
「只是,对于那样的现实,你可以随便解释,随便想象,也可以去同情,自己不必做到。不过,那所有一切对于作为『通过仪式』的行为都非必须。不理解就不理解,没问题。我们只贯彻中间人的立场」
「啊……」
瞳佳明白过来了。真央所不屑一顾的不是别人,正是真央自己。
贯彻『纯粹道具』的立场。作为真央的灵媒,瞳佳再次将真央作为灵媒的心得,如护身刀一般收入怀中。这个心得对于瞳佳而言并不简单,却不可或缺。瞳佳再次确认到这一点,抬起头。
「灵感这东西,即便拥有者本人也难以控制。然而还用刚刚觉醒的灵感,实行外行人肤浅的交灵,这相当可怕」
「……嗯」
「我不知道她那么做是想要什么,但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听取人与灵双方的愿望,仅此而已」
「说得对」
眼睛抬起来,放眼望去的走廊前方,只见已运入『盒』的房间前面站着一位盛装男性。他是『舁棺人』之一,结成凪。
他在房间门口等待着真央他们,并看守是否有外部人员过来。专司运送『棺柩』的是凪和澪两个人,但就算这样,待机中也不会留在放置『棺柩』的房间里等待。不仅是他们两个,放置『棺柩』的房间只有必要的时候人才能进入。这是因为,人长时间和『棺柩』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边请」
凪看到真央后浅浅一笑,恭敬地行了一礼。
这样的他虽然早已见惯,但此时此刻的画面所给人的感觉却与平时不一样。
这里是学年总代方指定的房间,样子跟平时申请借用的校舍空教室不同。因此,包括走廊上的景色在内很多都与平时不一样,在这种地方看到结城兄妹的身影,也同样不习惯了。
这个地方建筑更新,不论走廊还是教室门都比校舍更加亮洁且现代化,是体育系社团活动室所在的体育社团楼。女子网球社的活动室,就在这栋楼楼下。
『棺柩』被收纳在这栋楼最上层,主要在开社团会议时使用的会议室中。瞳佳一行一个跟一个前往那个房间的时候,打扮成魔女样子的那琴突然止步,一语不发地看了下自己的手掌。
「……」
「咦?」
发觉后,瞳佳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去。
只见那琴正盯着的手掌像被钉子刺破似地,鲜红的血从中央渗出来,顺着流到了手腕。
「……」
「那琴!?」
就在瞳佳对她的样子大吃一惊的瞬间,瞳佳手腕上啪叽一声,响起小型金属部件折断崩飞的声音。
手表停了。
「啊」
随即,猛然间。
瞳佳的意识,断掉了。
………………
Ⅱ
石户和歌正要着手准备。对她而言,想要抖露守屋真央的欺诈,将朋友从超自然主义的魔掌中挽救回来这可能是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为证明真央的『降灵会』不是欺诈行为,学年总代方指名石户和歌作为见证人参与,再次进行那个受质疑的『降灵会』。若不证明,问题将上报教员,根据情况不排除会上报警方——
在由良的唆使下,投诉通过学年总代得到受理,真央已接到通告。正如预期那样,真央屈服于威胁之下。因此这次,真央明知和歌会妨碍也无法逃避。
他被强行拽出来了。
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和歌发自内心对由良的行事巧妙感叹不已。
相对的,真央提出交换条件,希望和歌劝说似乎已无意再进行『降灵会』的茜与美南海参加。发展成需要由和歌拜托其他两人参加交灵会的情况尽管讽刺,但和歌觉得只要能让真央能在自己面前再进行一次『降灵会』,这根本不算什么困难。
虽然和歌她们三个吵架还没和好,但毕竟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和歌有信心说服她们。而且再说,和歌本来就根本不信美南海被什么东西附身,人格真的变了的说法。
在以前也有过几次,美南海像是被怪东西附身似的,出现判若两人的情绪变化。美南海个性并不张扬,所以在外人觉得很不显眼,但她其实是容易沉溺在事物中,也容易钻牛角尖。这个方面,从好友的角度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喜欢小说中的角色,还变成死忠,沉醉于拿现实发生的事情去套用情节设定,太过深入而在降灵占卜游戏中途真的出现身体不适,玩前世占卜的时候硬是那么回事似地装模作样。变成那种状态的美南海,和歌从小时候开始就见过好多次。
对于这次的情况,和歌也只是觉得「哎,又开始了」。
无非是把被忽悠后对钱仙深信不疑的情况,搞得稍微复杂了些。
尽管纯朴的茜主张这次跟以前的不一样,「演戏」确实也比通常更彻底,但就算这样也看不出有什么根本性的不同。相比之下,要说有什么不容忽视的不同,那就是这次是有人在欺骗美南海。
美南海本身头脑聪明,必定很快就能发觉那都是错觉和错误,清醒过来。按此前的情况,和歌尽管不相信超自然现象,就算美南海痴迷进去,也还是信任这基本的一点并守候美南海。但这次既然不是以前那样看个什么书于是兀自坚信,而是有人欺骗她还收取钱财,那就另当别论了。
更何况那个人是————守屋真央。
这绝对不能视而不见。
和歌从前就知道守屋真央的名字。由于和歌家属世家长波家旁系,须要参加长波家在酒店举办的新年派对等家族聚会。由于是古老的家系,宗室的长者们无一例外都非常迷信。
包括长波家在内几乎所有家系,都有许多古怪瘆人可疑的占卜师或巫师之类的家伙出入。而且那些家伙的『建言』,令结亲、建设、生意、活动等重要事宜受诸多左右。和歌从小时候开始一直看着那种事情,都看烦了。
和歌家是跟那种事情保持距离的少数派,总对根据『建言』做出的决定唱反调,所以被有力的宗家排挤、怠慢。也由于总在听父亲抱怨这事,和歌对那些老家伙们的迷信深恶痛绝。
虽然家本身就是那样的状态,和歌又与亲戚交往不深,但在年龄相仿的孩子中还是有少数讨厌迷信的,和歌跟那些孩子处得十分要好。
其中的代表是长波由良。她虽是旁系但与宗家很近,非常优秀,相传可能被作为养子被收入宗家的才女。而且,她待和歌很温柔,赞同和歌对超自然的反感,各种方面都很关心和歌,有大姐姐风范。
另外还有一个男孩。他家跟和歌家一样批判宗家的迷信笃重,不受待见。
他名叫伊势友和,当时刚上小学,个头小,性格率直、温柔。因为他们家遭冷遇而在亲戚聚会上被大家无视,但和歌找他来玩。于是他管和歌叫「姐姐」,很粘着和歌。对于因为个子小总被当作小孩子对待的和歌来说,有了个叫她姐姐的男孩,和歌真的像有了个弟弟一样疼爱他。
这个友和君,有一天……死了。
一年多前,和歌从父母口中得知,友和一家全家去世了。
——为什么!?
和歌拼命地问,但父母没有告诉她。告诉她真相的人,是由良。
「友和君一家全家自杀了。原因的话说不是很清楚,但原因似乎是友和君家亲戚一个叫守屋真央的年轻灵媒师。不过因为没有任何证据不能被问罪就是了……」
她便是这么说的。
灵媒师!
又是超自然!
因为这件事,和歌对超自然主义恨之入骨。
她愤怒,悲叹,对将自己牵连进去的占卜和迷信憎恨、恶心,无以复加。
和歌在那之前虽说自己觉得很荒唐但,心想只要美南海能满意就好,一直奉陪的占卜、灵异之类的邀请,从那以后就完全不去了。话虽如此,因为这类邀请本来就不是特别频繁,所以美南海和茜几乎没有察觉到和歌态度的突然转变。
大约时隔一年,和歌答应美南海的邀请,参加了一场『降灵会』。
在从美南海口中听到守屋真央这个名字的时候,和歌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怀着戳穿他,审判他的想法参加,但目的失败了。
但是,她没有放弃的意思。先有友和的事,再有美南海的事,这让她怎么死心。
于是————
石户和歌小心翼翼将准备室的门,不声不响地推开,踏入体育社团楼的会议室。
那里是个红色的房间。窗户小心翼翼地黑幕隔绝,阻隔室外光线的进入。漆黑的屋子中央放着一盏发着红光的方形铜提灯,会议室在被那阴森的光线镀成了毛骨悚然的红色。
阴沉却刺眼的光线,在房间里撒着浓重的阴影,就像刺在心脏之上似的。站在这个房间里,和歌娇小的身体不自觉的细微动作,都会被那光大为放大,化作如怪物般摇晃的吓人的影子,扩散在屋内整面墙上。
「…………」
在这样的令人窒息的房间里,和歌再次跟『那东西』碰面了。
守屋真央『降灵会』作案工具的箱子,『降灵会』的桌子。得知他们称之为『棺柩』的,一度打算破坏却失手的玻璃制的『那东西』,现在被摆在侧旁的桌子上的提灯的红光照亮,搭着黑色天鹅绒的布,静置于房间正中央。
她知道,上次阻止她的那个奇装异服的工作人员此时应该不在房间里,而是在外面守候。所以和歌假借带美南海和茜到场的名目,不在那些人面前现身,小心翼翼地藏在这间会议室座位仓库的准备室里,而且还是格外小心地藏在柜子里。
这一切,都是为了不浪费这一大好机会。
——总算到手了。
没有任何人妨碍,可以随意处置真央的『秘密』的天赐良机。
在最初的『降灵会』上本想在灵之手触碰到的瞬间揭穿骗局却以失败告终,反倒让美南海更加着迷……这一雪前耻的机会,总算到手了。
「…………」
太不容易了。
总算盼到了。
和歌屏气慑息。胡闹也好,破坏也好,做手脚也好,统统想怎样就怎样。她压抑着激动的心,向眼前的『棺柩』迈出脚步。
哈啊……
哈啊……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这个房间的氛围,呼吸特别沉重。
空气沉重而冰冷。有股空气、氛围、黑暗,或是自己的内心在直接向内脏施加压力一般的感觉,还有种特别费力才能让身体前进的感觉。
滋……
『棺柩』沉沉地静置于这红色黑暗的正中央。
在这个周围影子晃得令人发晕的房间里,和歌紧紧地盯着那个盒子,伸出手,一边沉重地呼吸,一边迈出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