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C(1 / 2)
青年发现它完全是因为他感到有一丝不对劲。
他将羊皮纸放回箱子时,感到箱底似乎有些浅。
他感到异常好奇,把箱子拆开了。
结果跟青年预想中的一样,箱子有两层底。
放在夹层中的,还是一捆羊皮纸。
然而,其中写的是——
完全辜负青年的祈祷,可谓绝望的真实。
◆
让皮埃尔•阿卡尔德的手记
【我在这里记叙的,是真实与赎罪。
真正的赎罪。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找到这份手记,找到放在这里的手记啊?
为何不能让它静静地呆在这儿呢。
如果你把它扔在一边不看的话,我的罪行也就不会揭露了吧。
从未谋面的人哦,我永远也无法见到的你哦。
我恨你。
因为你挖出了我想让它永久消失的过去。
而,我也感谢你。
感谢你没让我成为一直到最后都在逃避的卑鄙小人。
在你应该在之前读到的那份手记中,我提到我没有想过自杀。
但那是我的谎言。
全部写完之后,我将自行了断。
这份手记也就是我的遗书。
请你、请你千万记得。
这是我留下的遗书,也是希望——还是我对自身的诅咒。】
◆
1710年
跑、跑、跑。
长久的软禁生活让双腿变得迟钝,她几次都快摔倒,但她仍然拼命在甲板上奔跑。
能见到修伊了。
想跟修伊说话。
修伊就在那儿,修伊就在面前。
仅仅被这种单纯的想法支撑着——她总算跑到了“他”的面前。
然而——
从面具下传出的,是跟修伊毫无共同之处的声音:
“你真的——以为有这种美事吗?”
莫妮卡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并不是因为那不是修伊的声音——而是被声音中包含的压倒性的人情味镇住了。
那并不是憎恨,不是悲伤,也不是疯狂。
只有纯粹的“愉快”的感情充盈在他那短短一句话中。
像是踩死蚂蚁的孩子,像是以观赏人类互相残杀为乐的罗马竞技场的观众们,又像是完成了某个重大目标,发出纯真的欢呼的人们一样。
愉悦、喜悦、喜庆、欢喜。
这短短一句话中就包含着如此压倒性的“欣喜”之情,反而变为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向莫妮卡猛扑过去。
接着,这种诡异化为实体出现在她面前。
在她视野的下方滑过的,银色刀刃。
如果她处于万全的状态——作为“假面职人”培养出的反射神经说不定能帮她避开这一击。
然而,能见到修伊这一希望扰乱了她的危机感。
长时间的软禁生活使她的肌肉变得衰弱。
而且,因为“某件事”,她现在的体力比全盛期差了不少。
种种因素导致的结果。
仅仅、仅仅是这样。
仅因为这个理由,她没能避开凶器的一击————
“很有趣哦,谢谢。”
男人淡淡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银色的刀刃也深深地深深地插入了她的体内。
讽刺地是——就如同10年前,她刺死某个男人时一样。
刀刃毫不留情地切开了莫妮卡的内脏。
◆
“不过……在公墓挖出不知名的遗骨,是不是做过头了?”
“……这条罪名由我来承担。你不用在意。”
“我觉得莫妮卡会在意……不过也行。修伊和莫妮卡都利用了不知名的女孩的尸体,两人背负了同样的罪行呢。”
艾尔玛不识时务地说着,把大大的行囊搬进了黑船。
“要是德鲁门特尔家的人看了别人烧焦的骨头就能相信就好了。”
“船沉了才更好。”
达尔顿离开的同时登上黑船的几名“假面职人”已经将卡尔拉她们搬离甲板。现在只剩闯入还无人进入的“贵族专用的私室”而已。
“莫妮卡别也吸入粉药晕倒了啊……喂,修伊!”
修伊已经抛下艾尔玛小跑着冲向船舱。
然而,他在那儿见到的是——
有段时间没人使用的空空如也的寝室。
“……?莫妮卡?莫妮卡在那儿?!”
混乱中,最坏的想象浮上他的脑海。
难道已经晚了?
在服装店买衣服只是幌子,其实早就——
把他从这种渐渐绝望的想象中拖回现实的是,从甲板传来的艾尔玛的叫声。
“不好了修伊!船燃起来了!”
“不是这艘船……对面驶出的那艘船燃起来了!”
◆
卡尔拉睁开眼,看到一张戴着眼镜的温文尔雅的脸。
“您没事吧?”
“……这里是?!”
回想起自己倒下前的光景,她慌忙站起身来,身体还留着些许麻痹的感觉,但现在无心顾及这些。
然而,现在她没有站在船上的甲板上,而是站在船停泊的港口的石板路上。
而环视一圈四周的状况后——她看到自己之前乘坐的船飘在离港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而更难以理解的是,在那艘船前不远处,有另一艘船正冒起黑烟。
“?!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回答我!麦萨•阿瓦洛!”
突然被怒吼的男人悠悠地劝她道:
“请别激动。我也是刚刚才来到这儿。”
她听不进麦萨的话,只看着渐渐离开港口的船。
“这就是……罗特瓦伦蒂诺的回答吗……”
她眯着眼睛低声说道,麦萨则认真地问道:
“……那艘正在燃烧的船到底是什么?”
“……那是我们在这座城市购买的二手船。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和一小部分部下……还有密探而已。”
“密探?你们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
说到这儿她才恍然醒悟,不知是不是药的影响还残留在脑中,自己竟喋喋不休地把情报告诉一个外人。
“……你问了又如何?你觉得我会回答你吗?”
并不该把敌意朝向面前的男子。
卡尔拉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高昂的感情使她的语气自然地变得粗暴起来。
“事到如今罗特瓦伦蒂诺已和我们成为敌人了。没必要回答,也没必要向你们示好。”
“卡尔拉小姐……”
麦萨想要劝她改变心意,但她却警告道:
“你记住……你们以德鲁门特尔家为敌了。也许你没有这个自觉,也许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这座城市做出了这个选择。”
“……”
“别以为一年后这座城市还能存在。”
说出已经不是威迫而是威胁的话语后,卡尔拉最后吐露了一点儿她的真心:
“所以……告诉城里的居民,叫他们现在就赶快开始准备逃往别的城市吧。”
◆
——哎?
——怎么了啊,我?
——使不上力。
莫妮卡在朦胧的意识中,感到激烈的热流从自己身体的中心涌出。
她紧紧抓住船的甲板。
——啊,是啊。
——我快死了啊。
意识到自己命运的莫妮卡慢慢地思考着。
——我总算可以偿清自己的罪行了吧?
她没有错。但她仍想要赎罪。
并不想向自己刺死的男人赎罪,而是想向顶替自己成为牺牲品的不知名的少女赎罪。
——对不起。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是不是不该得到幸福呢。
——还是应该代替你获得幸福呢?
她的意识逐渐淡去——这时,混在风中传来的声音将她的意识稍微拖回了现实。
——咦?
——是修伊的声音。
她抓住船舷,慢慢抬起头来。
看到——正朝自己驶来的黑色巨船——
以及站在甲板上,做“假面职人”打扮摘去面具的男人不停呼喊着莫妮卡的名字。
——……
——修伊。
——你来了啊。
——太好了。
是幻觉也好,是本人也罢。
她知道自己即将死去——最后看到的,是修伊的身影实在太好了。
——嗯。
——我……要做什么?哎?
——我一定要怎么样来着?
在模糊的意识中,她看到站在修伊身边不停喊叫的友人的身影。
——啊,艾尔玛也来了啊。
——好高兴。
看到他,莫妮卡回想起来。
再次见到修伊时,必须做的事。
于是,她——
笑了。
莫妮卡在逐渐走向黑暗的死亡的意识中,看着修伊他们,的确露出了笑容。
有力的、包含着绝对的感谢之情的炫目笑容。
——你看,修伊。我笑了哦。
——艾尔玛也看吧。不是假笑哦。
——我笑了哦。
——我变得可以笑了哦。
——都是修伊的功劳呢。我非常地幸福。
黑船渐渐靠近,她已经不再害怕这艘黑船。
既然修伊乘着这艘船,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她看到修伊的表情,变得有些悲伤。
——别露出这副表情,修伊。艾尔玛又要管闲事了。
——这样的话,我又会嫉妒哦。
如同蜡烛即将燃尽的瞬间,她在心中使出最后一点力气。
——我不会死的。修伊。
——我只是不在了而已。
——所以,总有一天会再相会的哦。
——所以、所以修伊也笑笑吧。
——谢谢。修伊。
——再见,修伊。
——……让我们再相见吧。
她最后的低语。
从嘴唇的形状来看,勉强可以看成她说的是“让我们再相见吧”。
说不定这天发生的唯一奇迹就是——修伊和艾尔玛领会了她的最后话语吧。
在两艘船即将相接的时候。
明明生命之火随时可能熄灭,莫妮卡却快乐地笑着。
这是修伊和艾尔玛至今为止的生涯中见到的最为耀眼的笑容。
莫妮卡带着这样的笑容——
从船舷上探出身子,跳进了等候着巨浪的海面。
修伊甚至来不及喊出莫妮卡的名字,但这副光景在他眼中却像是从世界的时间中抽出来般,不可思议地非常缓慢。
在修伊这样的视野中,她的笑容到最后为止、到最终为止都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