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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2 / 2)


  进退两难,宋阙只能清晨早些离开客栈,去到隔壁茶楼后方的小院里。

  他背对着茶楼的后门,站定于露出一片紫藤花的院子,抬头双眼紧紧盯着言梳房间的窗户,唯有此处能叫他看见,又不会让言梳闻到他身上的忍冬香。

  而宋阙只要来到茶楼,时不时便能碰上他不喜欢的那个人。

  这间茶楼与梁妄似乎存在着丝丝缕缕的关系,茶楼里的人也并未特别注视着他的特殊,不论是他一头断截的银发,还是他的本领。

  秦鹿将鲁图藏在了茶楼内,因为鲁图还是孩子心性,秦鹿偶尔要带他出来放风,两人不敢离开茶楼被人发现,就只能来后院坐坐。

  秦鹿发现宋阙的那天早上正用弯刀削果子吃,她身后跟着一手一个包子的鲁图,等她一步跨入茶楼客栈,瞧见鸦青色的身影站在翻越墙头的紫藤萝花下,脚下一顿,险些被鲁图从背后撞上。

  她没跨入后院,还有些慌张的对梁妄鞠了深深一躬,鲁图有样学样,跟着一起鞠躬。

  秦鹿性子活泼,动静不小,不过宋阙就像根本没发现她的存在,单手背在身后,一双桃花眼只望向隔壁客栈关上的窗,那窗上还停了一只白蝴蝶。

  而后秦鹿就把鲁图带走了,鲁图还傻兮兮地问了句:“我们今天不追蝴蝶了吗?姐姐。”

  秦鹿压低声音道:“看见院子里那哥哥了没?他很吓人,咱不去。”

  秦鹿带鲁图离开后,就将此事说给了梁妄听,彼时梁妄端着一杯羡阳明月慢慢品,隔着两层花窗从茶楼二楼朝后院瞥了一眼。

  蝴蝶飞舞,喜好靠近仙灵气息,照理来说宋阙应当很受这些小动物的欢迎,可满院乱撞的蝴蝶,没有一个落在他的身上。

  宋阙身上难以遮掩的浓郁忧伤,就像一道让人无法穿透的屏障,隔绝了他与外界,也让人不敢打扰。

  梁妄说:“你别管他就好。”

  秦鹿应下了,故而下一次带鲁图去后院时,她还是压着鲁图的脖子给宋阙行了礼,然后将本来就是方寸之地的后院自动划成了两边,以院子里的石桌为限,一边是宋阙的,一边是她和鲁图的。

  后来宋阙日日都到,秦鹿也渐渐放松紧绷的神经,只是行礼不能少,那是梁妄吩咐的。

  秦鹿心中有好奇,偶尔会偷偷朝宋阙看去两眼,她知道那人看的是书仙的窗户,因为有一日书仙推开窗户瞧见了他,秦鹿当时就被宋阙一瞬展露的温柔笑颜给看愣了,心里想着恐怕全天下最温柔深情的人应当就长这样了吧。

  可接下来书仙就将窗户关上了,宋阙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僵硬着慢慢收敛。

  周围的气氛骤然变化,秦鹿望着他,又觉得他是这世上最悲伤的人。

  梁妄说:“情之一字难解,是仙是人,其实也是一念之间。”

  秦鹿替梁妄梳发,随口问他:“王爷想成仙?”

  梁妄摇头:“本王老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想。”

  他们都听说过,入山海成仙无欲无求,情爱皆消,梁妄喜欢人间的气貌,贪图享乐,贪恋欲·望,故而他不会成仙。

  挥着羽扇的人轻轻吹去羡阳明月上飘浮的茶叶,没看宋阙,却对秦鹿道:“可你看,就连神仙也不想当神仙。”

  一旦有情,有欲,有所求,就不算是神仙了。

  清心寡欲,舍情忘爱,他们都做不到。

  后来渐渐,秦鹿也就习惯宋阙出现在茶楼的后院了,他总是来得很早,因为言梳习惯早起,可回去得又很晚,总在言梳房间里的灯熄灭了再回去。

  秦鹿好几次都想偷偷告诉他,其实言梳偶尔会出门,根本不在房间里,她想劝宋阙还是回去吧,免得空等一日。

  可秦鹿从梁妄口中得知对方是神仙,她又不敢和他说话。

  只是她没想到,宋阙居然会主动找她说话。

  那日天晴,阳光正暖,风又轻。

  鲁图趴在茶楼后院的石桌上睡着了,秦鹿坐在一旁嚼着糖山药,糖山药的丝丝甜味儿与紫藤萝花的味道糅杂在一起。

  她靠在椅子上,椅子前脚抬起,后脚撑地,秦鹿没什么形象地双腿架在了石桌上,晃晃悠悠,全靠一身好本领撑着不倒。

  一站往往就站一天的宋阙突然低声问了句:“她在做什么?”

  秦鹿听见他说话,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她头一次听见神仙开口,声音和他的相貌一般,给人一种很温很正的感觉,和梁妄那矜贵的妖孽完全不同。

  秦鹿左右看了两眼,没见旁人,确定对方是在找自己说话,眨巴眨巴眼道:“你……你问的是书仙吗?”

  宋阙的眼没从窗户上挪开,嗯了声,秦鹿拍了拍心口,道:“近日所查之事有转机,王爷已经找到奉乐公主所在,只等找个机会捉拿妖道国师,此事就可了了,所以现在书仙……应当是在与我家王爷谈话。”

  秦鹿说完,宋阙又不做声了。

  他知道梁妄去找言梳了,因为那人在客栈里设了阵法,不让外界窥听。

  小小阵法,宋阙轻易就能破了去,可是他记得上次言梳生他的气就是因为他破了梁妄的阵,现下他与言梳的关系不知为何落到这般生疏冰冷,宋阙不敢再动了。

  可不听,不问,他心中酸得厉害,就连呼吸都不顺了。

  秦鹿心想,这人既然能说话,干脆就直白了当地告诉宋阙:“其实书仙有时不在客栈,神仙大人不用每日都来。”

  她不知如何称呼对方,顺口喊了个‘神仙大人’,宋阙也未纠正秦鹿,回了句:“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还来?你是不是……”傻字被秦鹿生生地吞了回去,她忽而觉得凉风阵阵,好似死里逃生。

  没人威胁秦鹿,她把自己吓个不轻,于是秦鹿捂着嘴,一脚踹醒了还在晒太阳打呼噜的鲁图,提着没清醒的大个儿衣领就匆匆离开了后院。

  宋阙如何不知道,他自是知道,自从他不出现在言梳眼前,言梳就自在了许多。他也知道,每当入夜言梳辗转反侧,总于梦中惊醒,便会开窗通风,一坐就到白天。

  宋阙只是不知道……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更靠近她,又不伤害她了。

  扯动言梳深埋于内心记忆的,不仅仅是因为一张梨花图上的许愿红绸,包括所有她过去喜爱的甜食,包括所有她以往喜欢凑的热闹,也包括宋阙。

  天未亮言梳关窗重新睡下,他就来这院子里看着,天黑言梳熄灯,他就回去客栈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