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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2 / 2)


  界圭说:“我去找琴,他会,我听他弹过。”

  姜恒:“你什么时候听到的?”

  “潼关!”界圭眨眼间已下了城墙,“半夜——!”

  姜恒与耿曙对视一眼,耿曙点了点头,示意弹吧,他也想听。

  郎煌看着界圭的背影,若有所思,耿曙不禁望向郎煌,郎煌却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打量姜恒,眼里带着笑意,取出他的云霄笛。

  “我给你吹云霄。”郎煌说。

  不多时,界圭回来了,拿着姜恒收在宫中的那琴,还带了几坛酒。姜恒打趣道:“你们要趁着今天不禁酒,把一年里的份全喝了吗?”

  界圭说:“不知为什么,今天特别想喝。”

  回来后,郎煌又朝界圭特地多看了两眼。

  姜恒说:“好罢,奏一曲琴,权当为同生共死的袍泽们送行。”

  “我不听哀乐,”孟和说,“送过他们了。”

  “要的,我还没送过他们呢。”姜恒接过界圭递来的琴,调整姿势,耿曙便自觉侧过膝,架在城墙上,膝头供姜恒枕琴。

  随即,孟和让众人稍等,跃下城墙去,回转时也带来一件乐器,却是一把小小的胡琴,犹如琵琶般,手指轻弹,发出清脆声响。

  姜恒有点惊讶,孟和居然还会弹奏乐器?

  “快收起来!”郎煌正在调音,说,“这又不是赛马大会,没人听你弹棉花。”

  众人哄笑,孟和却倔强地要与姜恒和音。山泽与水峻则各拿出一个陶埙,一黑一白。

  姜恒笑了笑,沉吟片刻,耿曙却腾出一手,搁在琴上,替他按弦。

  姜恒行云流水般连弹,所奏却是铿锵有力的《小雅·常棣》。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

  姜恒低声唱道。

  耿曙却接过了歌谣,引吭道:“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歌声一起,埙、云霄、胡琴三器应和,乐声顿时激昂澎湃起来。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耿曙看着姜恒,唱道。

  姜恒脸上带着悲伤的笑容,本意是缅怀在这场大战里死去的外族袍泽,但在耿曙歌声之下,哀戚之意渐缓,反而化作对生者的勉励。

  接着,耿曙手腕换弦,姜恒单手弹奏,顿时被带跑了琴音,愈发厚重。

  “死生契阔——”耿曙闭着双眼,认真唱道。

  “与子成说——”众人纷纷停下手中乐器,这首歌在塞外传唱已有百年,连孟和都会唱,听到熟悉的旋律时,顿时随之应和。

  “执子之手……”耿曙空出的一手,仍然握着姜恒的手。

  “与子偕老。”界圭望向远方,轻轻地随之唱道。

  《击鼓》之音响遍神州大地,有人的地方,就有这首歌,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既是袍泽征战彼此性命相托,又是情人之间生死相随的歌谣,就连城墙上不远处的士兵,听见这琴声,也纷纷唱起了《国风击鼓》。

  姜恒停琴,说:“两首了,够了?”

  “再来。”耿曙按了另一弦,姜恒想了想,奏出第三首。

  “山有木兮,木有枝。”耿曙闭着眼也知道姜恒的第三首琴曲。

  云霄乐声停,这首《越人歌》则是数人都没听过的,但界圭、耿曙熟得不能再熟了。

  “心悦君兮——”界圭的声音忽然变得嘹亮,被那琴声触动,动情地唱了起来。

  姜恒:“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耿曙与界圭一同应和道。

  这首歌确实非常应景,城墙上所坐俱是王子,真正“与王子同舟”之人,当然就是姜恒了。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姜恒每次唱到这句时,总有点不好意思,越人那奔放、大胆的歌谣,仿佛在朝整个天地诉说着自己滔滔不绝的情,而这情感,正是这首歌里最动人之处。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耿曙望向姜恒,嘴角微微牵着。

  琴声渐沉寂下去,在那余音里,界圭的声音渐低,最后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

  众人都会了,在袅袅琴音消散之间,随之唱道:“心悦君兮……君不知。”

  姜恒收了琴声,将古琴放在一旁。

  “真好听!”孟和震惊了,他是第一次听见“越人歌”,说道,“太美了!”

  界圭朝他们解释道:“最后一句,是不唱出来的。因为既然‘君不知’,平日里便不可说,只有成‘绝唱’之时,才能唱出口,即最后一次奏琴,奏过后便要赴死了。”

  “哦。”耿曙点了点头,连他也不知道,但回想起父亲生前每次奏这首歌,似乎从来没将“君不知”三字唱出来过,确实如此。

  姜恒却想起了赵竭与姬珣,果然是。

  夕阳渐沉下去,众人又出了一会儿神,直到如血残阳落下地平线,一年中白昼最短的一天结束了。

  “做雪灯去罢,”水峻提议道,“走了!”

  姜恒欢呼一声,余人便纷纷下城墙。落雁城的百姓狂欢了一天,终于迎来了倒数第二个庆典,全城近四十万人离开家门,在大街小巷,或自家门外,或主街道上,以积雪堆出雪人雪狗、飞鹰走狐的造型,并在心脏处掏空,放上一盏小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