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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节(2 / 2)


  他伸手一抹,看见了血。

  雍军未能看清经过,交头接耳,但一息之间,长街对面的郢军仿佛爆发了轰动,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开始逃离。

  屈分回过神,踉跄朝着远离火刑架的方向逃去,然而刚迈出两步,便喷出一口血,软倒在地。

  他在自己吐出来的血中艰难挣扎、攀爬。

  而火刑架上那人,眼前已一片血红,他睁大了双眼,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从他的脚下到黄河岸边,十万郢军,连同郢国大将军屈分,咳嗽声不绝于耳。

  十万人,整整十万人,犹如麦浪般,一拨接一拨倒下,风带着那青烟传遍全城。

  火舌终于彻底吞没了他,将他烧成焦炭。

  背后的雍军也开始乱了,传来此起彼伏的咳血之声。

  汁琮发现了不妥,却不知为何,郢军忽然大乱,雍军开始朝王宫方向本能地逃跑。

  曾宇吼道:“陛下!快走!有人下毒!”

  汁琮登时色变,飞速冲下王宫,翻出栅墙,吼道:“撤退!撤出城外!”

  雍军正在上风口,饶是如此,那阵烟仍在飞速扩散,汁琮顾不得安阳城了,他必须保住手下的性命,十万郢军,竟是全倒在了城南。

  雍军一片混乱,但很快就恢复了秩序,后面的人挡着同袍,保护主力部队撤出城外。

  安阳西、北两门洞开,汁琮甚至没有收拾王旗,性命为上,匆忙奔逃出城。

  风转向了。

  松华赤着脚,走进安阳城,沿飞星街一路走来。城里安静无比,只有呼呼的风声。

  屋檐上满是坠落死去的鸟雀,不闻家畜之声。

  在她的面前,则是蔚为壮观的一幕,十一万人,整整十一万人,一个也没逃掉,尽数死在了安阳广阔的长街上。郢军士兵或倒在房屋旁,或倒在巷中,每个死者都口鼻溢血,挣扎着爬向城南,爬向他们船只停靠的地方。

  码头上满地尸体,甲板上、船舷前还倒着死人,风帆展开到一半,舵手趴在舵前,鲜血已干涸。

  火刑架之后,则是来不及逃跑的雍军,他们堵在了王城门外,两道则是抓紧了武器的死亡士兵。

  火刑架下就像发生了一场在狂风里的雷击爆破,而这天怒般的刑罚,留在世上的痕迹,恰恰好就是尸体分布的方向,轨迹以铜柱为中央,北方受风力所阻,只炸开些许,并均匀地,犹如彗星之尾,扩散往大半个安阳南城。

  松华站在铜柱下,抬头看那烧成焦炭般的尸体。

  尸体保持着骷髅般完整的形态,左手已消失了,垂着头,漆黑的眼窝中只有两个空洞,仿佛正与松华对视。

  一阵风吹起,尸体“哗啦”一声,垮塌下来,化作灰烬,被狂风卷向天际。

  松华轻轻地行了个礼,继而取出一个小木匣,拈了点骨灰收起,登上黄河岸边的一叶扁舟,从此离开中土大地。

  风越来越大,阴云遮没天际,下起了小雨。

  雨水淅淅沥沥,浇在了安阳的街道上,青石板路上的血水汇为小溪,朝着低地流淌而去。

  千里之外,郢都江州。

  晨露折射着暖日的眩光。王宫中,豢养的金丝雀声止,沿途一片死寂。

  正殿内,项余的尸体已化作一摊黑水。

  太子安圆睁双目,倒在王案旁,没了气息。

  郢王熊耒七窍流血,胸前的白胡子上满是鲜血,嘴唇不住发抖,气息微弱。芈罗倒在柱畔,双目圆睁,早已死去多时,手里仍抓着那封信。

  【本想挑唆你父子相忌,自毁基业,亲眼看大好宫闱,毁于奸佞;万年椿木,焚烧殆尽,再寻机为舍弟讨回当年欠债。但念及百姓无辜,多杀无益。】

  【毕竟我命本不长久,唯三年可期,潜入宫中后,倒因一事,改而予以个痛快,在此,必须向你致谢。】

  【于我一生中,所余无几光阴,得以与故人再相聚,此生了无遗憾。】

  【也罢,念及数月快活时光,便爽快行事,取你麾下十万将士性命,将你父子二人,一并带走。你大郢至此,想必再无征战之力,唯坐等他国,焚你宗庙,夺你所爱,扬你尸灰,鞭你枯骨。】

  【即此,郑重敬上。】

  落款:刺客罗宣。

  第158章 回家路

  黄河之水奔腾不绝, 雷霆闪现,铺天盖地。

  耿曙与姜恒被淋得浑身湿透, 躲进了一家驿站。

  姜恒的身体与心,此时都前所未有地疲惫,他甚至来不及询问耿曙,安阳城内发生的经过,包括项余如何将他送出来、雍军与郢军是否爆发了大战,他的人生里, 只有一件事。

  过往种种,伴随着汁琮的翻脸无情,就此彻底结束。他曾经的付出,俱成了泡影。

  幸而耿曙依然在, 他始终在,从未离开。

  姜恒坐在榻前喘气, 眼里带着无奈, 耿曙始终背着黑剑,这一路上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这里还是不安全,”耿曙说,“得尽快离开, 勉强睡一夜就上路。”

  “我累了,哥,”姜恒出神地说,“好累啊。”

  “歇息罢, ”耿曙执着地说, “会好起来的, 恒儿。没有什么比咱们当年离开浔东, 去往洛阳更难了, 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