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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节(1 / 2)





  陈星本想问他点事,但想到人已经回来了,什么时候问都不迟,便又与谢安、王羲之等人聊了几句。谢安见天已全黑,于是说:“好了,大家赶紧抓紧时间,先歇会儿,三更开始还得逃难呢。小师弟,师兄送你回房去。”

  陈星便知他有话想说,或是想见项述,却见王羲之也笑着起身,跟在谢安身后,不一会儿,谢玄也来了,曾经与他们一同出使洛阳的桓伊忙完了军务,回到厅堂喝了点茶,便跟着他们。

  陈星:“???”

  于是陈星身后跟了一大群人,谢安只与桓伊闲聊,王羲之则感慨寿阳这么好风景,可惜又要毁于胡人之手。陈星心想你们不过是想找项述,这么气势汹汹地跟在自己后头,反而像是打架来的。

  陈星卧室外的庭院里,却是满院光华,谢道韫把一盏灯交给项述,项述则抬手,挂在树梢上。

  “哇!”陈星看见整个院里挂满了灯,五光十色,漂亮至极,比元宵节时还要璀璨。院中摆了几张榻,榻上又有茶几,几上摆满鲜果与点心。

  “来啦。”谢道韫笑道。

  项述站在树下,朝陈星望来。

  陈星:“你们在做什么呢?!过节吗?”心想你们这是打算弃城逃命,于是把好东西都拿出来暴饮暴食了吧。

  “给你祝辰啊。”谢道韫笑盈盈道,“等了三个月,你家武神总算回来了。”

  项述已洗过澡,特地收拾过,换了身藏青色的文武袖袍,双目明亮,看着陈星,说:“是今天罢,我没记错?”

  “不是今天也按今天过了。”王羲之笑道。

  “是的。”陈星眼眶湿润,没想到战乱之时,尚有这么一小片天地与其中的温情。

  “今天你的族人都在这儿,”项述在榻上坐下,侧头朝身边的陈星说,“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陈星十分开心,却说不出话来,而后答道:“本来就不是。”

  谢安、谢道韫、谢玄、王羲之、桓伊等人各自找地方坐了,与他最亲近的冯千钧、肖山却没有来,拓跋焱则已经死了。想到这里,陈星不由得又有点难过,却知道此刻千万不能败兴,便笑道:“谢谢你们。”

  “天驰今天十九岁了。”谢安笑道。

  “是啊,”陈星说,“十九了。”

  谢道韫说:“明年就二十了,可以及冠了。”

  陈星“嗯”了声,说:“及冠礼上,届时再请大伙儿来。”

  众人于是都道好。

  王羲之说:“咱们十九岁的时候,都忘了在做啥。”

  桓伊说:“想必是腰畔佩剑,满天下到处找仙人,死皮赖脸,只求拜师学艺罢。”

  众人又忍不住笑,谢安打趣道:“没想到呐,找了一辈子,居然在这个岁数上,找到了大驱魔师,还陪着他一起庆这个生辰,命的事儿,当真说不准。”

  明日苻坚就要带领百万大军,夷平寿阳,此刻众多事却仿佛被他们抛到了脑后。项述打断道:“喝一杯罢,我敬你们一杯,这三个月里,谢谢你们照顾陈星,以后也还要麻烦诸位。”

  谢安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说破,陈星一时也没听出来。只见项述提了壶,斟酒,亲自分发到他们手中。

  各自举杯敬酒,饮下之时,谢道韫眼里却仿佛带着少许泪水。

  “道韫?”陈星问。

  谢道韫随手擦拭了下,笑了起来,摇摇头,说:“青儿如今,想必也已投胎去了。”

  “投胎转世之人,”王羲之忽有所感,说道,“我们还能找到吗?”

  陈星想了想,而后答道:“我不知道。”

  天脉于苍穹之中横亘而过,地脉万年川流不息。寿阳城外是苻坚的百万大军,寿阳城中,则是花灯璀璨,就像在神州的心脏之地,照亮了这黑暗长夜中的整个世界。

  “不过,”陈星想了想,又道,“老天既然让人投胎转世,这一世再记不得上一世的人,无论如何执着,也找不到下一世的人,想来终究是有其原因的。你只要知道,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她仍然在,还活得挺开心的,不就好了么?”

  谢道韫于是点了点头,谢安说:“小师弟,给我们分说分说罢。”

  陈星看着满院花灯正在出神,闻言一怔,答道:“分说什么?”

  “头顶的这片天,”谢安有感而发道,“与脚底的这块地,大伙儿可是有好久好久,无暇再去谈玄论道了。”

  王羲之说:“小时候,我总以为道是能弄明白的,长大以后却渐渐觉得,道也许是弄不明白。可是啊,到得如今,我又有了那么一丝期望,兴许所谓的‘道’,随着年纪渐长,自己会慢慢明白,只说不清楚就是了。”

  “这就是孔丘说的‘五十知天命’么?”陈星笑道,继而想了想,说:“从师门中所学到的,关于‘道’的内容,不多,大多都是在学‘术’与‘器’。所谓‘道’,我觉得就是这一世界,世上所活着的苍生,以及我们置身其中能感受到的一切,它们的所谓‘本相’罢?这所谓‘本相’,包括了天命,却也不只有天命,大体说来,不过是从哪里来、是什么、要做什么、到哪里去。这些事……如果大伙儿不嫌我啰嗦,聊聊也好,明天过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样呢。”

  “说说说。”谢安马上道。

  “愿闻其详。”王羲之道。

  桓伊本想起身去安排军务,听到这里,却也忍不住继续听着。

  陈星清澈的眼里倒映着璀璨的繁灯,稍稍侧过头,看了眼项述,笑了笑,朝众人开始分说自己于师门中所读到的。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陈星缓缓道,“万物化生,双目化为日月,又有天地间的第一个‘一’,化作龙神,暌目为昼,瞑目为夜,推动天地脉开始轮转,于是有了时间……”

  这夜,陈星开始缓慢地讲述,从盘古开天讲到不周山坍塌,再说到三皇五帝,以及数千年前结束山海之世的一场大战,众神归隐,再到牧野一战时,神州归于凡人,犹如将所有人抽离了本世,站在光阴的流动中,注视着神州大地的兴亡与浮沉。

  片刻后,他又开始讲述天脉与地脉奇异的相连、世间魂魄的聚散、众星辰奇异的力量、妖族的内丹与人族的秘术、早已消失的天地灵气。

  最后,满院寂静,陈星坦然道:“什么是世上的‘本相’?我想,可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罢?虽然听了这么多,依旧没有人能给出一个答案。我倒是觉得,本相就是‘无相’,花是花树是树,这些是确定的,而本相呢,它与生俱来的本质就是没有定论,也不会有定论,在我们的心里,是我们所坚守的那一点点东西,它和整个神州大地,甚至天地脉,都是一体的,却又在我们的灵智里,所以才是‘道’的所在。”

  “就是那盏心灯吗?”谢道韫说。

  陈星笑着说:“心灯是它的‘形’,而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盏心灯,不只是我有罢,否则为什么大伙儿今天都会坐在这儿呢?”

  陈星的意思很清楚,汉人们乃至远在建康的司马曜,对江山依旧怀有尊严,哪怕情知必死,亦竭尽全力一战。就像苻坚南来时,风雨飘摇的暗夜里的一盏灯,同样在照彻长夜,光耀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