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 2)
算着彗星周期的一百年,
和我的余命相减。
在超商发现了新发售的商品。
柠檬奶酱可颂。
看起来清爽可口。
我打开书包,将袋装的可颂放进去。
接着从冰柜取出纸盒包装的奶茶,
便离开超商。
一出店外口袋里的手机便发出震动。
提醒我完成自动结帐。
一到教室我就取出平板电脑。
第一堂数学课是自习,
无须配合周遭的步调。
我按下开始键,早早进行自习。
一大早,周围学生还忙着闲聊,
但我没说话对象所以没差。
况且,要是不做点事分神反而会让我想个没完。
午休时间,煎蛋卷从我的筷间落下。
『恋人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想表达什么?
是拐着弯拒绝我?
这世上,有谁无法用语言定义恋人?
就算各国有文化差异,总有电影或书之类的能看到啊……
不明白。
我将煎蛋卷硬塞入口中,说实话食之无味。
我无法停止叹息,还不时嘟囔着「可是」。
我所认识的艾尔,不会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拒绝人。
最后,我决定老实回答他的疑问。
将字典查到的意思用自己的方式消化后和他说明。
『所谓的恋人,是指感情超越朋友的对象。
必须双方喜欢彼此,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和伴侣不一样吗?从朋友成为恋人会有什么变化?』
看了艾尔的回信,令我产生一种不知是安心、
又像轻飘飘失去意识一般,十分不可思议的感受。
原来他是真的不懂。
『和伴侣不一样喔。
朋友之间可能只会牵手,
但恋人可能会接吻……甚至是更进一步?』
写这些东西弄得我满脸通红。
人们究竟是如何知晓恋爱为何物呢?
在艾尔提问前,
我甚至没想过要翻阅字典来瞭解恋人的定义。
街道理所当然地染上了恋爱的颜色。
超商放的流行歌、当红的连续剧里,
充满了相恋之人。
事到如今我才瞭解。
他和我,有着某种根本上的差异。
『原来如此。所谓的恋人,虽非伴侣关系,
却会对彼此做伴侣间才会做的事。
总觉得这是个……相当猥亵的关系啊。』
我看完差点从房间椅子跌下来。
「猥、猥、猥亵!」
不,老实说我也无法否定。
这阵子收到他的回复总会让我惊讶不已。
好像有无数件事得一一向他说明才行。
「你觉得恋人的定义是什么?」
凑在学校的图书馆写著作业,坐在他旁边的我随口问了问。
「什么!唉?你没事问这干么……」
凑罕见地眼神游移。
本以为他早已是情场老手,
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这个嘛,应该是指这世界上最珍惜的对象吧。」
「这样啊。嗯……有道理!谢啦,凑。」
夏奈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极其爽朗的笑容。
「你没事问这干么啊。唉,你不会有了喜欢的人吧?」
我说笑的,反正不可能。
我不过是想捉弄她罢了,夏奈却羞得低下头,双颊染上了一抹蔷薇色。
「蛤?」
骗人的吧。我究竟什么时候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重新思考过,恋人到底是什么了。』
我在通勤的电车上,用手机打着回信。
『双方认定彼此是与他人不同的特别存在,
光是想着对方就会觉得幸福。
我觉得这就是所谓的恋人。』
我一边长压着传送键不放。
一边祈祷着,希望我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存在。
这次我可能真的被甩了。
这两天,我想像过无数次这样的未来。
如今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本以为他会传来是或者否之类的答复,
然而信中的内容依旧超乎我的想像。
『我很高兴听到你的想法。
请给我点思考时间。
还有,我必须向你诚实地说明一件事实。』
『我对你说了谎。』
看到这段文字的瞬间,心脏发出了讨厌的声响。
说谎是什么意思。
艾尔其实是笔名?
他年纪大我很多?
不过,这点小事不会改变我的心意。
我深呼吸做好觉悟,接着看下去。
『你和我这一生都不可能见面。其实,我住在其他星球。』
七个月前,我在废墟一隅发现了死去的朋友。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有个手持武器的大人倒在他旁边。
看来是同归于尽。
他热心待人,身旁总是围绕着邻居小孩。
耳边似乎听到他人的呢喃,提醒我这里是战场。
不论是多么温柔和善的人,都会在这黯淡无光的地方孤独地迎接死亡。
倒在他身旁的大人,穿着光鲜亮丽。
相信是在敌军里地位显赫的人物。
我不经意看到,他的通讯终端装置从胸前口袋露出来。
似乎是面板受光就会充电的机种。
我击点画面,萤幕便亮了起来。
应该还能用。
上次将完好的通讯终端装置握在手上,我都快不记得是何时了。
这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我将黑色终端装置藏入怀中,尽可能庄重地为朋友哀悼。
「艾尔你怎么老在看书啊。
偶尔啊,也跟我去外面玩玩嘛!」好怀念他拉着我到处跑的日子。
他不但为人开朗,还非常体贴。
不论经验过多少次,我仍无法习惯失去。
当我注意到,泪水已从眼眶落下。
过去和亲人住的两人小窝,如今已没留下什么东西。
为了生活,我将能卖的东西全部卖光了。
线猬卡隆在桌上摇着它白色的尾巴。
它平时总是和我保持一定距离,
今天却难得靠近我脚边。
我将卡隆放到膝上,摸了摸它温暖的背。
我对自己感到绝望。
对我那已成尸骨的友人。
我竟然有一丝羡慕。
我在这砖头家中彻夜颤抖不止。
这里是沙漠中的纷争地带。
谁都有可能随时死去。
朋友有我为他哀悼,那我呢?我已经失去所有家人和朋友了。
纵使我明天死去,也不会有人为我落泪。
忽然传来了削东西的喀喀声。
不知不觉卡隆从我膝上离开,在桌上咬着某个东西。
是我从军人身上取走的黑色通讯终端装置。
我急忙取走终端装置。
忽地画面发光,显示有一则通知。
『您有新讯息。』
我不由自主地点下通知栏。
『你的伤没事吧?今天能回家吗?』
看起来是那名军人的家人,
画面满满的都是担心他安危的话语。
罪恶感压得我反胃。
我看着那则讯息,想起了亲人。
温柔、爱操心。
在我小时候总是拿着书念给我听,
那个再也无法见面的宝贵家人。
「哎,念这本书给我听啦!」
某天晚上,我拿着绘本走到亲人面前。
总是颔首而笑的亲人,
在那一天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这本书是用其他星球的语言写的。对艾尔可能太难了。」
「不管啦。我今天就是要听这本。」
最后就如亲人所说,我完全听不懂故事内容。
「念这本!」
「唉,又是这本?」
我喜欢这本书的封面,之后也无数次要求亲人念给我听。
久而久之,我逐渐理解了故事里的意思。
这是个救了乌龟的渔夫,被招待到海中城堡的神奇故事。
「海好漂亮喔。蓝蓝的还一闪一闪发光。」
「是啊。不知道地球的海是不是真的是这样的颜色。」
在距离我们居住的星球「普兰特」相当遥远的地方,
注3:普兰特为plant的音译。
有一颗苍蓝的星球。
亲人称那里为「地球」。
过去抵达普兰特的地球人们,
就这么集体定居在这颗星球上。
所以至今地球人的文化和语言,仍有一部分留存下来。
这本书也是「地球带来的文化」之一。
我低着头看向手中的终端装置。
儿时,令我深深着迷的地球,
直到刚才,都早消失在脑海之中。
每天只想着要怎么活下去。
那天晚上我因为太过寂寞——做了个平时的我绝不可能下的决定。
比起赶紧拿这终端装置去换水跟粮食,我选择了输入讯息。
输入那个令人怀念的地球语言。
于是我认识了夏奈。
夏奈说就地球人的价值观来说,她非常「普通」,
不过对我而言,却是「特别的」异星人。
我传了许多则讯息出去,唯一有回信的只有夏奈。
我不希望她感到警戒,
于是隐瞒了住在普兰特的事实。
就这样,我们之间的交流开始了。
为了换得维生的粮食,我作为少年兵,投身于战场之中。
我从未和夏奈说过,自己从事这样的「工作」。
正因为从她的文字就能分辨出她为人非常温柔,
我才不敢对她开诚布公。
我不希望被她畏惧。
若连这份得来不易的情谊都失去,
我的人生就什么都不剩了。
八十年前,发生了原因不明的惨剧。
航向星球「普兰特」的载人火箭爆炸,
与地球的通讯也就此断绝。
五年后,侦察机确认其中八名成员已经身亡。
这是有名到被记载在教科书上的宇宙事故。
我一直认为这种事和自己毫无关系。
直到我收到他的回信。
我心想总有一天要和艾尔见面。
虽然现在没钱也没空闲,不过等我上了大学,
就要努力打工赚钱,然后搭着飞机,飞往他的国家。
这份令我兴奋不已的幻想。
全是泡影罢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出房门,将手放在玄关的门上。
我完全不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
包括自己的心意在内。
「夏奈?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母亲向我搭话,我头也没回,只冷冷说了一句「我去便利商店」。
「天这么黑记得早点回来。来,带把伞。」
她将白色雨伞递给我。
正当我要接过时,耳中传来骤雨的声响。
外面似乎下起了小雨。
我头也不抬地把伞接过。
我在笼罩着浓厚夜色的路上漫步。
老旧的路灯发出滋滋声不停闪烁。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这句嘟囔被势头转强的雨声盖过。
路上不见人影。
就好像以雨伞为界,将我从这世界切割出来。
会不由自主走向附近的公园,
也许是这份寂寞所致。
儿时经常在这公园玩耍,现在一看感觉变袖珍不少。
「啊!」
可能因为恍神。
一不小心被台阶绊倒狠狠跌了一跤。
衣服上沾满泥巴,擦到的手掌也渗出血水。
但几乎没感到疼痛。
然而没有受伤的胸口,却痛苦到难以承受。
我坐在屋檐下的长凳,再三确认了讯息。
说不定是场梦。
也有可能是我看错。
心中抱持这类淡淡的期待。
只可惜不论确认多少次,他的一字一句都是真实的。
『你和我这一生都不可能见面。』
滴、滴。文字突然模糊。
直到看见滴在萤幕上的水珠,我才察觉自已哭了。
或许是过度混乱,
热泪从眼中不断溢出,
脑袋却格外平静。
我到底,为什么会感到悲伤。
因为一生都无法和喜欢的人见面?
因为对我的告白持保留意见?
好像每个都是正确答案又不太对劲。
又或是——因为他对我说谎。
我在黑暗中,拿起手机搜寻他的星球。
行星普兰特。
除了地球外,唯一确认到有生物存在的遥远星球。
地球与普兰特间设置了许多人工卫星,
近年终于能成功进行星球间的通讯。
但能做到的只有通讯。
地球人最后一次抵达普兰特,
已是距今两百五十年前的事了。
我并不是因为总有一天能见面这样的理由才喜欢他。
不过这实在是太过空虚了。
我应该如追逐幻影般继续这场单恋?
对着这辈子连亲口叫他名字、紧紧拥抱他都做不到的对象?
「呜、呜……」
我在豪雨之中啜泣。
已经太迟了。
我早就喜欢他到难以抽身了。
脑中浮现起许多文字又慢慢消去。
『我想当你的朋友。』
『不论开心,还是无聊的话题,全都说给我听吧。』
『就算你有三只眼睛我也不介意。』
不论多么难过,
我却只能回想起那些令我开心的话。
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人声。
「哈,你……在这干么啊。」
凑出现在雨水交织而成的纱帘彼端。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刚结束社团,肩上还背着超大的运动背包。
他慌慌张张地冲向我这。
「是谁对你做这种事!」
「没有啊……不是别人弄的……」
我脑中浮现从未见过的艾尔的背影。
顿时无法马上答复是我自己跌倒罢了。
「自己跌倒就哭了出来?你是幼稚园小孩喔……」
凑一脸烦躁地叹了口气。
但他的手上,却牢牢抱着我那吸满雨水和泥水的上衣。
他似乎打算送我回家。
我的肩上,披着一件蓝色运动风衣。
那是凑原本穿着的外套。
这么说来,国小时也发生了类似的事。
某天傍晚,我说什么都不想上补习班,
最后坐在公园长凳消磨时间。
坐着坐着,开始觉得逃避补习的自己很丢脸,便嚎啕大哭起来。
当时也是凑跑来向我搭话。
陪他练完篮球后,
他就牵着我的手送我回家。
「凑,你有喜欢的人吗?」
雨迟迟没有停息。
凑停顿了许久才回复。
「……嗯,有啊。问这做什么。」
「如果对方说你们不能见面。而你也找不到方法去见她……
你还会继续喜欢她吗?」
我硬挤出颤抖的声音问道。
「我哪知道。可能会喜欢到讨厌对方为止吧。」
「别感冒啊。」凑说完便将我送进玄关。
之后只记得母亲非常担心,我意识朦胧地洗了澡,
等回神时已经早上了。
心中还是相当忐忑。
但我还是想继续和艾尔联系。
我想认识真正的他。
因为我喜欢他。
要我讨厌他,根本不可能做到。
等我回信已经是四天后的事了。
『老实说我十分迷惘,内心也很受伤。』
我不断打字又删去,才终于把回信写好。
『首先要谢谢你跟我说真话。
为什么你会将保守至今的秘密告诉我?』
我在狭隘苦闷的教室里,
将讯息传至遥远的星球上。
『我非常抱歉,你会讨厌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收到的回信中叙述了各种真相。
普兰特有许多区域爆发纷争。
艾尔就住在流弹纷飞、交火中的危险地带。
他担心如实告知会令我害怕。
当我读完这些讯息时,有种第一次窥探到他内心的感觉。
讯息的最后写下了他的一个心愿。
『对我来说夏奈是无可取代的朋友,
我非常珍惜至今的一切交流。
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趴在房间书桌上小声嘀咕了句「这种事……」。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谁叫艾尔的话语总是那么温柔。
当风香听了我的近况后,就连她也不禁瞠目结舌。
「我还以为只有研究员之类的,
才会跟那颗星球上的人交流呢。」
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我们这种寻常老百姓,
就连普兰特是用哪种语言都不清楚。
「你觉得他们是用什么语言。普兰特语?」
「应该没那么直白吧。」
风香的杂学知识比我要强得多了。
她的平板电脑里塞满了无数书籍以及资料,
几乎称得上是数位图书馆。
但即使是这样的她,也对普兰特的文化一知半解。
「算了,这种复杂的事就先放一边吧。」
风香叹了口气。
「你打算怎么做?要取消告白?」
我摇了摇头。
「我不会取消吧。又没办法改变喜欢他的事实……」
「原来如此。」风香点点头。
接着拿起她的平板电脑不知在阅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