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憧憬~伊卡洛斯的少女们~(2 / 2)
卡片是有水印的淡乳白色,封口还押有蔷薇与翅膀图样的金箔。
这个图案正是皇家玫瑰的象征。在这所学校里,这是只有真正的大小姐才能拥有的图像。
看见一言不发的小蜜脸上出现犹豫的表情之后,典子脸上的笑容也变成有些悲哀的苦笑。
「我不会强迫你一定要参加。」
不知道为什么,典子伸出来的右手与手上的邀请函都让小蜜感觉非常贵重。
她很想收下邀请函,也想回握她的手。跟这人在一起的话,自己至少能过脱离冒牌大小姐的行列,成为一名『真正』的大小姐。
就像一朵大方、优雅的真正蔷薇花一样。
但自己真的能够办到吗?
「……谢谢你……蝶间林学姊……」
「我很期待你能来参加,一骏河小姐。」
希望我能够成功——
时间来到聚会当天早晨。
但这天或许是小蜜运气最差的日子。
「……这是……怎么回事?」
早上起床的小蜜,看见厨房饭桌上有一张信纸。
『——老家通知我,孙子发烧了,所以我回去看一下状况。非常抱歉,早餐就请您自行享用——清野。』
这当然没问题了,问题出在她要我自行享用的早餐。
玉米片。
海苔酱。
鹅肝酱罐头。
「牛奶在哪里!?还有饭又在哪里!?早餐就要我吃鹅肝酱!?」
看来清野一定是很紧张吧。首先,鹅肝酱是不用考虑了。拚命在厨房里到处寻找之后,还是没办法找到白饭与牛奶。当小蜜想到去便利商店就能买到牛奶时,已经快迟到了。
就算时间再怎么紧急,出门前的打扮还是马虎不得。
「没关系……早餐没吃就算了,反正中午还有章鱼烧派对……!」
带着想哭的心情换完制服跑出门后,小蜜便直接冲进停在空舟车站的校车里。
但她到达青美女学院之后,却发现有更大的悲剧正等着她。
她发现奈奈实等人一脸铁青地坐在教室角落里。
「……没收?」
「是啊……达芙妮夫人……是非常严格的老师……」
夫人在校门前检查物品时发现了烤章鱼烧的器具并责备了她们,她说这不是淑女应该带到学校来的东西。
「怎、怎么这样……那章鱼烧派对不就……」
「只能中止了……」
派对的参加者全都没有带便当到校,而没有午餐吃似乎就是给她们的惩罚。
「在自助餐厅里还是可以点些茶与小蛋糕来吃……」
但这根本不能算是午餐吧!
而且小蜜很讨厌吃那里的蛋糕。
「真、真的很对不起大家……是我太疏忽了……!」
「不、不要哭嘛,奈奈实!」
「这不是奈奈实的错。」
小蜜虽然与平民阶级的朋友们一起安慰着奈奈实,但却感觉自己的脚步愈来愈虚浮了。
因为她可是从早上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肚子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放学后的茶会呢……)
感觉时间的进行变得非常缓慢。
第一堂课是无聊的英文,第二堂课是得非常专心的国文,第三堂课则是音乐,但第四堂课竟然是体育。体育耶!
当小蜜跑着五十公尺的计时跑时,整个肚子不断地发出咕咕声。
「喂……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青蛙吗?」
同学们不可思议地看着四周,而小蜜也只能回答「是啊,应该是青蛙们在唱歌吧」。到了第五节数学课时,数字0已经全部变成上面还洒有海苔粉和美奶滋的章鱼烧了。
等到了扫除时间,小蜜的脸色开始让周围的同学都不禁替她担心。
「小蜜……你的脸色很难看呢……」
「打扫交给我们就好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小蜜一只手拿着扫把,无力地摇着头说:
「等一下还有皇家玫瑰的茶会要参加……」
奈奈实她们马上闭起了嘴巴。她们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吧,经过花蕾茶会之后,这次将是『迎接妹妹们的茶会』了。
「不要紧……我想到那里去就能吃到许多东西了……」
「小蜜这么想成为皇家玫瑰的成员吗……」
怎么样呢?其实小蜜自己也不知道。
只不过自己现在确实没办法放弃这一切而直接回家去。
小蜜的书包里有典子交给她的邀请函,对她来说那就像是某种护身符或祈愿牌一样。
蝶间林典子学姊。
学院属一属二的皇家玫瑰成员。
感觉如果这时可以不逃走并向前迈开脚步的话,自己就能够有所改变。
「小蜜果然被邀请了,当然我也一样!」
哦——呵呵呵、哦——呵呵呵。
一开始邀请小蜜的北条熏在姊妹会会舍前得意地挺起胸膛笑着。小蜜目前实在提不起劲去责备她那看来异常骄傲的侧脸。
这一天共有七名一年级新生被招待到森林里的姊妹会会舍。她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表情,威觉穿越大门后自己直接就要飞向天际了。
「欢迎大家,请各自找喜欢的座位吧!」
「要喝茶或是咖啡呢——?」
虽然被带到与之前相同的房间里,但里面没有特定的座位,只有在地毯上排了沙发与座垫,请参加者随性的坐下或是聊天。与之前正式的茶会相比,这次的感觉轻松多了。感觉她们致力于创造出请好朋友到自己家里来作客聊天的那种悠闲感觉。
这种近距离的接触应该是小蜜她们才有的特权吧!
现任姊妹会首席的三年级学生以女主人的身分向大家打招呼。
「各位,今天茶会的主题是『亲手制作』,这边的水果蛋糕是显子小姐的作品,而果核饼干则是绫音小姐的作品。BGM是——」
「由我们来演奏吧!」
回头一看之下,发现有两名二年级皇家玫瑰成员已经挺直背脊,坐在墙边的平台钢琴前面。她们立刻开始四手连弹,传出的乐声则是『牧神的午后前奏曲』。
在这样的氛围当中绝对不允许自己的肚子发出声音,于是小蜜拚命吃着传过来的蛋糕、红茶、饼干与水果色拉。由于填满空洞的胃部才是主要目的,所以这次就更加不知道食物的味道了。
(蝶间林学姊……到底在哪里呢……)
小蜜感觉自己已经由肚子饿转变成肚子痛了。
「呵呵,看来你很喜欢这些食物呢,这个水果蛋糕仅仅使用少量的黑砂糖唷。」
像小蜜这样的吃法,可以说是完全浪费了这些手工蛋糕的美味。
小蜜逐渐模糊的视线里,还是见不到期盼的人出现。典子小姐难道又负责幕后工作了吗?
「小蜜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到那边去配合她们的音乐唱一首歌呢?小蜜小姐!?」
小蜜握在手里的叉子掉落到地毯上,整个身体完全倾斜,只听到远方传来了一阵悲鸣。
但小蜜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眼前只有一片白光,其它什么都看不见。
小蜜醒来之后,已经是躺在学院中稍微有点消毒水气味的保健室里。
干净的白色天花板被夕阳染成一片橘色,小蜜恍惚地想着「啊啊,已经是傍晚了吗」。
片刻之后,刚才所做的事犹如巨浪般不断朝小蜜全身席卷而来。这让她几乎想闭起自己的眼睛。
「夕阳下的天使,穿越花丛之间……幻想之女神,配合着教堂的风琴高歌。涌现耀眼夕阳的天空中,夺目光彩的悲鸣声往四方扩散。」
小蜜从盖住脸部的指缝间静静地偷看着旁边。
一名鬈发少女正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少女手里拿着一本包着光滑天鹅绒书套的文库本,
她向下看的长睫毛一边追着直行文字跑一边微微颤动着。蔷薇色嘴唇当中泄漏出来的声音就像
那时候一样细微,但听起来却像音乐般悦耳。
「——何时才是温柔少女应当归天之夕……灵魂啊,到祈祷之书里成为书签吧,为了让天
使能够听见,哭泣的你开始祈祷……Albert•Samain。」
她已经知道自己正竖耳倾听着她的声音吗?
「我预定在接下来的早晨朗读会里发表这首诗,但是真的相当困难。」
盖上文库本的蝶间林典子一边微笑一边凝视着小蜜,让小蜜不由得将鼻子上方的毛毯拉起来盖住额头。
「为什么不让我看见你的脸呢?」
「因为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而且很丢脸。明明觉得已经忍住了,但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小蜜果然当不成大小姐……很想变得跟蝶间林学姊一样,但终究还是没办法。」
母亲佐和子确实是青美的毕业生,而且算是知名的声乐家,但是自从将小蜜接回日本之后并没有刻意减少工作,现在依然埋首于声乐家的活动当中。
离开父亲独自回国的小蜜竟然因为饿肚子而晕眩,最后更在姊妹会的茶会里昏倒,这实在可以说是天大的笑话。
小蜜的目标与憧憬,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呜呜……」
「怎么样才叫做真正的大小姐呢?」
典子似乎一直等着在毛毯底下痛哭的小蜜回答。
「是容貌秀丽吗?还是成绩优秀?又或者是品行端正,而且随时能背诵诗集呢?真要说的话,这些都只是老掉牙的观念罢了。真正的大小姐呢,是只存在于想象世界里的虚幻产物而已。」
「怎么会……」
「即使如此,我还是认为就算现实世界里不存在这种东西,但我们还是可以在心中勾勒出『我想成为这种人』的憧憬,我们可以朝着这个目标努力。我们可以抬头挺胸地往这份憧憬前进。我们皇家玫瑰便像是※伊卡洛斯,朝着这不存在于地表的憧憬飞去。」(译注:希腊神话中以蜡做的羽翼飞翔的少年,最后蜡因过于接近太阳而融化,少年也因此坠海身亡。)
伊卡洛斯。
即使将因为过于强烈的憧憬而坠落,他也不愿意放弃飞行。
「一骏河蜜小姐,这只是我个人任性的要求……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便一直觉得如果能让你在旁边注视着我这种拚命的模样……应该会是件相当快乐的事情。」
小蜜畏畏缩缩地拉下毛毯。
「你愿意收下皇家玫瑰的戒指吗?」
那是一枚看起来相当有历史的小小黄铜戒指,台座的部分直接雕刻着该团体的图样。
也就是蔷薇与单只翅膀。
小蜜感觉现在自己才真正了解这个图案的意义。
因为对美好事物的憧憬而不断拍动着翅膀的伊卡洛斯少女们。
(不能被打动啊,小蜜!)
即使她是这么的美丽又温柔,但她还是不知道小蜜真正的嗜好,也不知道一直以来小蜜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早晨朗读会一定会麻烦到让人想哭的地步,自己已经能预见加入之后辛苦的模样了。
但是……
自己今后一定还是无法放弃憧憬并且追求美丽事物的心。
「以后不能再随便乱跑罗,迷路的小猫。」
「我不是小猫,是小蜜啦,蝶间林学姊。」
小蜜从床上爬了起来,用擦干眼泪的手掌接下戒指。
接着又因为想起某件事而一边握着戒指,一边再度开口说:
「不用担心了,姊姊。」
就这样,小蜜也成为伊卡洛斯少女的一份子。
***
「嗯……结果真如自己所料,很多时候都会觉得早知道就不加入了……」
小蜜轻轻叹了口气,只能对自己过去的选择发出苦笑。
自从那天之后已经过了一年多,小蜜周遭的环境也有了极大的变化。
憧憬的蝶间林典子就这样背负着众人的期望,变成了皇家玫瑰的首席,而小蜜则以蜜公主的身分不断追逐着她的梦想。
「早晨朗读会的时候真是困到两眼都快睁不开了,而且还得练习舞蹈与音乐,姊妹会里的点心不是有酒味就是淡而无味,真的很难入口……」
「那你要退出皇家玫瑰吗?」
旁边的淡谷舞姬这么问道。
「才不要呢!」
「我想也是。」
她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很高兴。
真是的——这个人明明知道答案了还故意这么问,真可恶!
在小蜜鼓起腮帮子这段时间里,对方还是充满感触似地不停点头。
「这样啊……原来发生过这种事……」
「就是啊!」
「可以让我看一下你们成员的戒指吗?」
「不行啦!佩带显眼的首饰可是违反校规的行为,所以平常都放在家里。」
「什么嘛……」
「哪能那么简单就给你看呢!」
学生会的清亮丽人沮丧地垂下肩膀,她和蝴蝶之宫都是青美的象征。
谁能预想到自己竟然有和这个人说话的一天呢!
从远处看着她时,还以为她是个冷酷又讨人厌的家伙。
「嗯……也不能要求太多……当男生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听见这种事情……」
「咦?」
「没有啦,我在自言自语。」
对方只是含糊带过话题。
「不过,没办法吃姊妹会里面的点心这件事,跟蝶间林同学讲应该不要紧吧?」
被这么一问之后,小蜜便开始凝视着手边的炒面面包。
没错,小蜜的喜好依然没有改变,应该说无法改变。她仍然没办法吃适合大小姐的食物,还是像这样干着躲起来拜托淡谷舞姬拿食物过来的勾当。
小蜜当然也思考过对典子说出实情。经过无数次无数次的思考之后,最近她得出了结论。
「……我想学姊你或许不知道吧……」
「不知道什么?」
「也有因为喜欢……反而很难说出口的事情……」
典子对小蜜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正牌大小姐』,与其向她吐露自己的弱点,让她来照顾自己,倒不如让她一直在高处发出耀眼的光芒。这就是小蜜的想法。
「……那、那个……我想你是不会懂的。抱歉,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不会啊!」
舞姬不知为何坚决地否定了小蜜的看法。
「我懂的——一骏河小姐。」
小蜜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舞姬这时候的表情。
她凝视拿着炒面面包的小蜜,脸上出现一抹感触良多的淡淡微笑。或许是小蜜想太多了吧,那种表情一瞬间看起来就像是要哭泣的感觉。
这时候小蜜再也忍不住了,只好将擅自变红的脸转到一边去隐藏起来。
「嗯……因为喜欢……反而无法说出口对吧……」
「觉得等自己再进步一点时,应该就能开口了吧!」
是啊!舞姬说完后便点了点头。
「总有一天……」
「只要能进步到……」
进步到足以站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
「「变成『正牌』的——」」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为、为什么跟我说同样的话!」
「我也不知道啊!」
两个人同时脸红,各自拚命地找借口。
这是在夏天过了一半之后……
暴风雨来临之前……
(怎么会这样!)
同时也是在流下眼泪前所发生的事情。